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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陈平安和宁姚多少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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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三三得几(第1页)

    桃花最宜行船水上看,明月便要躺在屋顶赏。    这是崔东山的歪理。    冯雪涛就像黏上了一块牛皮糖,只得跟着白衣少年到处乱逛。    冯雪涛其实耐心和脾气都不算好,摊上崔东山这么一号人物,没辙。关键崔东山还是个惹人烦的话痨,先前在船上酒没喝饱,话倒是听了个十足饱。    崔东山没有跟谢狗扯谎,他确实是照着刑部档案的名单,将所有出示过关牒的炼气士,都给粗略过了一遍。    山中司署选址都已经完备,这就导致官帽子、空椅子比谱牒修士还多,青萍剑宗实在是缺人手啊。要怪就怪自己这个宗主威望不够,没办法振臂一呼就群雄荟萃。    好在先前在桐荫渡船,先生和谢狗各自推荐了一名练气士,理由不同,谢狗是说那小女娃儿,资质还行,先生则说那名修士心性不错。    拉着冯雪涛逛了一圈下来,崔东山已经决定将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女修收入麾下,至于那个叫简绣的漂亮姑娘,待定。    崔东山神秘兮兮问道:冯兄,你觉得况夔资质如何    误以为自己看走眼的冯雪涛,再施展神通打量了那况夔一眼,确定无误之后,给出一个相对委婉的评价,十分寻常。    崔东山说道:冯兄就没有看出,这小子家学渊源深厚,精通望气手段    冯雪涛照实说道:没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又如何,炼气士若是擅长望气一途,确实是锦上添花,可对冯雪涛这种飞升境而言,况夔的这点能耐,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崔东山问道:一直没有问冯兄有无高徒    冯雪涛说道:只有一些个不记名的弟子,大半都老死了,剩下少数几个,已经多年未见,我也没打算去找他们。崔宗主问这个做什么    崔东山抬了抬下巴,代徒收徒,美谈啊。    冯雪涛摇摇头。乱七八糟,什么跟什么。    崔东山一脸震惊道:莫非冯兄是想代师收徒    冯雪涛脸色僵硬,沉声道:崔宗主莫要说笑了。    崔东山搓手嘿嘿笑着。    冯雪涛问道:崔宗主,能不能与我说几句明白话    崔东山使劲一拍掌,这就对了嘛,冯兄不要猜我的心思,直接开口问就是了。    冯雪涛说道:洗耳恭听。崔东山难得用一种认真神色说道:况夔心性好,是我家先生的评语,冯雪涛,你当知道,我先生看人,说心性好,那就真是一个很高很高的评价了。说句难听的,你就得不到这种评价,至少暂时是。当然,你看待我家先生,亦是差不多的观感。接下来我肯定会带况夔去往青萍剑宗修行,但是身份如何安排,我自有打算。如果没有记错,冯兄有个不记名弟子,叫殷艺,在皑皑洲有个山头名界山,如今是玉璞,志向高远,苦于战功不够,始终无法开宗立派,此外他还有个女儿,是修道胚子,还是剑修,她年少起便向往剑气长城,但殷艺心疼女儿,舍不得她去那边历练,殷莺两次离家出走都被老古董父亲殷艺带回山中,所以这几十年来,父女关系闹得很僵,等到剑气长城举城飞升至五彩天下,殷莺心知自己此生注定再无法与两位本洲剑仙一般,去战场杀妖,她大失所望,更是降到了冰点,扬言要舍弃剑道修行,殷艺为此焦头烂额,要说该如何解开心结,当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殷艺可以先认了况夔为亲传弟子,有了这层关系,我就可以帮他为殷莺介绍一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仙,认作师父。但是殷艺必须付出一点不是代价的代价,他和界山必须分别成为青萍剑宗的供奉和下山。代价是他再没有机会单凭本事和运道,当那开宗立派的祖师了。不是代价,是因为以殷艺的修道潜力、资历和人脉,这等志向,本就是奢望。当然,见了面,我可以让他彻底死心,且心服口服。他殷艺就没有开宗立派的命,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女儿,却是大有机会,在那皑皑洲,时隔两千年之久,大破天荒,建立起第一座剑道宗门。我跟青萍剑宗对此,乐见其成。青萍剑宗参与其中,那么与皑皑洲一向不对付的北俱芦洲,是不是就得稍稍多点宽容了,要掂量掂量,这件事,是不是得到了我家先生和落魄山的认可在这段不短不长的时日当中,你冯雪涛既然是殷艺的传道人,休想置身事外。先前你我谈心,我崔东山说自己是个过渡宗主,难道你就不是玉圭    宗的过渡供奉姜尚真是把你当真正朋友的,很清楚习惯闲云野鹤的野修青秘,与玉圭宗的风气并不契合,他自然不愿也不会将你彻底绑死在玉圭宗。    我家先生,帮助青萍剑宗找了一个暗中的护道人,青同。那我这个给曹晴朗当小师兄,也当为下任宗主找个靠谱的护道人。    听到这里,冯兄是不是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兜兜转转,说来说去,我真正看上的,还是你啊,青秘道友。    冯雪涛怔怔无言,好像第一次认识身边这个吊了郎当的白衣少年。崔东山继续娓娓而谈,你大概听过个小道消息,浩然天下城隍庙,秘密单开一份名单,用以记载功德在身的‘红人’。像我那位大师姐,名字就在其中,故而她游历浩然诸国,途径大小城隍庙,都可以受到特殊的礼遇。至于冯雪涛,尚无这份待遇。但是在文庙那边,却还真不太一样了,只因为曾经野修青秘曾经不惜性命,先是跟随阿良赶赴蛮荒腹地,再与姜尚真搭档,为曹慈在内那拨年轻人护道一程,与蛮荒天干一脉修士有过一场狭路相逢的捉对厮杀。但是冯雪涛根本不知道    该如何利用这种看似虚名的功劳,我却知道如何将其利益最大化,而且还是用一种循规蹈矩、绝无杀鸡取卵之忧虑的合理方式。先生是读书人,我是个生意人。先生治学修身皆严谨,欲想兼仁义与事功,我却是只追求事功,所以趁我还是青萍剑宗的宗主,你要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    的机会。冯雪涛,我已经将底价都挑明了,这桩买卖,你做不做    我数到十,过时不候。    冯雪涛在崔东山即将数到十的时候,开口说道:我只有一个很野修的功利问题要问。    崔东山截住话头,微笑点头道:就等你这句话了,放心,我会帮你指明一条合道之路,能否成事,保守估计,五五之间。    冯雪涛稳住道心,问道:当真!    崔东山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肯定会耗时很久,短则八百载长则几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冯雪涛沉声道:一言为定。    崔东山试探性问道:这种坦荡荡的君子之约,不用发誓或是立个字据了吧    冯雪涛说道: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我们得找个中间人,帮忙见证此事。    崔东山小心翼翼问道:比如    冯雪涛笑呵呵道:崔宗主学究天人,最擅长揣摩人心,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举。    崔东山跺脚道:我跟德高望重的火龙真人关系一般啊。    冯雪涛黑着脸,我是说陈平安!    崔东山纠结了片刻,故作心声言语状,继而如释重负,信誓旦旦说道:好说歹说,我家先生总算答应了。    冯雪涛面露讥讽,崔宗主,能不能有点诚意,当我是傻子吗崔东山抖了抖袖子,笑眯眯道:行了,那我就开诚布公,与你说句顶天的实在话。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再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敢拿我先生威胁我,我就    弄死你。    好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冯雪涛的此刻直觉告诉自己,白衣少年没有开玩笑。    刹那之间,崔东山脚底抹油,就要跑路。    结果仍然被来者按住狗头,同样是笑眯眯道:崔宗主了不得啊,就是这么好心好意跟人做买卖的    冯雪涛幸灾乐祸大笑不已,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原来在崔东山假装跟先生心声言语之际,冯雪涛是真与陈平安心声说了此事,不过将内容掐头去尾,只说自己与崔宗主谈妥了,愿意在卸任玉圭宗供奉之后,立即转投青萍剑宗担任长久的记名供奉。陈平安虽然不清楚崔东山如何说服这位飞升境野修,不过到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结果刚将心神投    来此地,就听到崔东山在那边说什么顶天的实在话,要弄死谁。    崔东山缩着脖子,大骂冯雪涛一句狗日的野修。    一板栗打得白衣少年嗷嗷叫,还训斥一句,都是自家人了,怎么跟未来供奉说话呢。    陈平安抱拳笑道:青秘道友以后多担待些。    冯雪涛抱拳还礼,好说。    陈平安微笑道:以后到了青萍剑宗,可以常去落魄山喝茶喝酒。    冯雪涛闻弦知雅意,笑道:告状就免了。我信得过崔宗主的生意经。    陈平安点头道:东山平时说话不着调,大多时候做事还是靠谱的。    冯雪涛犹豫了一下,说道:存疑。    陈平安哈哈大笑,看来冯兄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很好很好。不知为何,冯雪涛发现陈平安现身之后,崔东山就判若两人,准确说来,是这对先生学生同时在场的时候,比如先前桐荫渡船的酒桌,崔东山就会气势全无,并    且没有任何别扭,就像一种心有灵犀的无言默契,自然而然,没有道理可说。陈平安说道:东山不必说他,青萍剑宗那边,晴朗比我这个当先生的,要更像个醇正的读书人,同时还比我更变通,求学问道之心坚定。希望冯兄以后多照顾多    指点。我在这里先行谢过。    冯雪涛嗯了一声,在京城这边,我跟曹晴朗接触过几次,印象不错。切身感受到陈平安与崔东山、曹晴朗融洽的师徒关系,冯雪涛内心唏嘘,小有感触,自己是不是真该去趟皑皑洲,见一见那个只要自己不去见他、他都不敢来找    自己的弟子殷艺了一众不记名弟子当中,资质各异,人心不一,有拉着自己的名号扯虎皮做大旗的,有渐行渐远渐成陌生人的,既然你冯雪涛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也就无所谓记    名不记名了,却也有殷艺这个异类,总想要好好修行,开山立派,终有一日会在师父那边证明自己有资格当亲传弟子。    好像听说殷艺有想过聘请谢松花担任殷莺的剑术师父,想起这一茬,冯雪涛便问道:谢松花怎么没有担任青萍剑宗供奉    崔东山嘿嘿笑起来。    陈平安无奈道:大概是谢剑仙喜好自由,不喜欢被宗门拘着吧。估计她之所以愿意担任皑皑洲刘氏的家族供奉,还是念着一份同乡之谊。    崔东山还在那边自顾自嘿嘿嘿,结果就又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板栗。    冯雪涛如坠云雾,却也没有深究缘由。    原来陈平安是真怕谢松花,每次见面都犯怵。这位皑皑洲女子剑仙,不是一般的言语无忌,喝酒说荤话,都是好手。    老娘真要找不着心仪的道侣,其实陈隐官也能凑合凑合,放心,我不要名分的,金屋藏娇即可。    你别看宋聘那婆娘在人前冷清,端架子端得老高了,其实私底下聊闺房话,全是虎狼之词,连我都受不了,啧啧啧……    陈平安就算胆子再大,哪敢……引狼入室    崔东山笑嘻嘻问道:那位云岩国皇帝陛下怎么在巷子里,领着一大帮子位高权重的朝廷大佬,当起了木头人    陈平安没好气说道:巷子比馆子更凉快不行吗    崔东山小鸡啄米,好好好,行行行。    冯雪涛一笑置之。    陈平安收起一粒心神,返回那个苍蝇馆子,与范铜跟谢三娘继续喝酒吃火锅。    隔壁桌起身结账,离开了馆子,结果很快就发现外边巷子情况的不同寻常。一条不宽的巷子,大致分出了三个小山头,最前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腰悬龙纹玉佩。身边站着两位气势威严的老人,一位面白无须,双手插袖,习惯性低头弯腰。另外一人高冠古貌,满身道气,眼神凌厉。之后是七八个官气很重、年龄悬殊的男人,他们皆穿便服。再往后临近小巷转角路口,都是身材魁梧    、佩戴朝廷制式刀剑的青壮男子,月色下,其中有人袖口微微露出内穿甲胄的光亮。    离开的馆子的那伙人,见此景象,只得转身从巷子另外道路走去,脚步不快。    他们还没有离开巷子,队伍中便有一位女子激动万分,颤声道:我认出有两位国公爷都在巷子里。    另外那位女子则神采奕奕,压低嗓音说道:好像还有礼部尚书大人。    至于几位炼气士,则以心声交流,中年男人身边站着的,好像是那位云岩国新任国师。    如此说来,是皇帝亲临此地    总不能是等人真要如此,奇了怪哉,如今谁能有这么大的牌面    难道是玉圭宗的韦滢宗主    韦大剑仙这么闲,跟我们在一个馆子里吃火锅    是青萍剑宗的那位崔宗主不对啊,听说那位宗主是驻颜有术的少年容貌,喜好身穿白衣来着。    反正他们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店内,陈平安看似随意问道:范铜,你们是想在山下某份差事,比如在某个小国官府里边捞个铁饭碗,还是去山上,找个适合修道的仙家门派。    范铜大大咧咧说道:挑啥,肯定都行啊,问题是谁肯收咱们呐,陈仙师,对吧    谢三娘想了想,说道:陈仙师,说心里话,我们还是想去山上寻一份仙家缘法。    陈平安点点头,明白了。    站起身,陈平安抱拳告辞,笑道:酒足饭饱,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陈平安伸手虚按示意不用矫情起身送行了,这么熟了,都别客套。    范铜想起一件事,刚要开口,提醒陈仙师忘了掏钱,说好了我们请客你结账的,就被妇人一脚踩在鞋背上,给她狠狠瞪了眼。    汉子有点摸不着头脑,陈仙师又不缺这几个钱,这次他请客,下次咱们再请回去呗,陈仙师都说了,都是熟人不矫情。    寂静小巷中。    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京城当地女子,鬼使神差,转头望向巷中。    她混迹风月场多年,什么风光、什么富贵气焰没见识过,可还是瞧见了让她毕生难忘、匪夷所思的一幕。记得先前由于是邻座,她与隔壁桌最后一个落座的男人,便刚好背对而坐,有次她给那几位仙师敬酒的时候,便觉得座位狭窄,她就想要提醒后边那人,能不能    往他酒桌那边靠一靠,只是她敬完酒再回头,发现那男人已经主动挪了挪长凳。    但是,当馆子走出那位穷酸青衫男子,巷中的中年男人便开始作揖行礼,与此同时,所有人或稽首或低头弯腰,依稀有铁甲铮铮作响。    ————    丹井派掌律赵铁砚,是个洞府境炼气士。百余年的道龄,汉子身材矮小,目露精光。布衣草鞋,腰别一枝铭刻雷部符箓的铁锏。赵铁砚他们这一行练气士到了云岩国京城,就跟溪涧小杂鱼入了龙潭,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不似在那偏远小国地界,还能被称呼几声神仙。赵铁砚在这边,有一处师门产业,就在鱼鳞渡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七弯八拐,不容易找,得问路。要问生意如何,估计还不如附近那个卖烤鱼的夜宵馆子。赵铁砚见着了愁眉不展的    同门商师弟,只得安慰一句,山上买卖,总是这样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其余两拨同行的炼气士,他们本以为可以沾点光,在京城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曾想还得自己去找客栈。    其实双方都尴尬,还要假装都不尴尬,就更尴尬了。时隔数年,师兄弟重逢,商祚在酒桌上一直在倒苦水,原来如今京城里边的达官显贵,别说皇亲和九卿,眼界都很高,就连个郎官,门槛都不容易跨过去,他们根本不把下五境修士当回事。话里话外,商祚都想回到门派,躲去山中,重新把修行一事捡起来。赵铁砚对此也无可奈何,心中默默打定主意,实在不行,自己   p;  留在这边,让商师弟带着那个新收的弟子一起返回门派。    如今世道,山上仙师不富裕,山下诸国何尝阔绰了,都在拴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次随行下山历练的几个晚辈,他们修道晚,资历还浅,对此还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外出修道,就该时常风餐露宿,多吃苦。掌律赵铁砚却是享过福的过来人,记得年轻时第一次跟随师门长辈下山历练,年少时在道书上说什么红尘万丈、名利裹缠乌龟壳啥的,原来全是胡扯,修道之人到了山下,就是进了个花花世界,长辈们也开明,在山上是一套说法,在山下私底下又是另外一回事,并不迂腐古板,只是让他们几个,可以随意一些,山中的    清规戒律,其实不必严格遵守,只需记得回到山中,不要乱说话,免得被掌律一脉那边听了去,借机小题大做。    商祚神色复杂,喃喃道:赵师兄,本来好好的山居修道,怎就成了一门生意活计。    喝了一碗寡淡如水的薏酒,商祚扯了扯领口,抖了抖袖子,自嘲道:满身铜臭气,洗都洗不掉。    赵铁砚笑道:这次我下山,就是掌门师兄让我来代替你的。商祚看了眼掌律师兄,摆摆手,少扯这种蹩脚理由糊弄我,哪有一个门派掌律整年在市井开店挣钱的道理。我跟你吐苦水,不是想回去躲清静,日子过得憋屈,    是没辙的事情,可你总不能让我都不诉苦吧    赵铁砚愈发心酸几分,还是笑道:以后会好起来的。等到掌门师兄成为一位金丹地仙,我们这个门派就算在桐叶洲山上真正有一席之地了。商祚直接闷了一碗酒,神色苦闷道:前不久瞧见了一棵好苗子,资质那是真好,我觉得不比掌门师兄差,可惜没争过,给别家抢了去,老子认怂,屁都不敢放一    个。    赵铁砚无言以对,犹豫了一下,问道:还在京城有没有斡旋的余地商祚摇头道:出手抢人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元婴境。其实对方还算厚道,比较客气了。况且那孩子已经正式拜师,他还主动跑来跟我道了个歉。还说帮他师父捎    句话,以后有机会,肯定会偿还一份道缘给丹井派。    赵铁砚叹了口气,当年门派历代祖师中,境界最高的一位,就是元婴。只是上次桐叶洲大劫临头,整座师门都带着神主搬迁去了五彩天下,赵铁砚他们几个,是不愿意离开,主动留下。除了掌门师兄和如今管钱的师姐,其余像赵铁    砚和商祚几个,当年连祖师堂嫡传弟子身份都不是。听说八十年后,五彩天下会开门一次,不知道到时候又是怎样一种光景了。    赵铁砚说道:下山之前,掌门师兄跟黄师姐喊上我,有了个决定,跟你通个气,也想听一听你的看法。商祚捻起一颗盐水花生,细细嚼着,神色哀伤,语气却是异常坚定说道:不管你们商量出个什么,反正我是早就想好了,就算他们在八十年后回到桐叶洲,我也    不认他们是祖师了。你们三个如果是想着认祖归宗的,就帮我将丹井派谱牒勾销,我就不回山挨白眼了,反正有我没有,都没两样。以前是,以后更是。    赵铁砚笑道:你想岔了,我们几个,跟你都是一样的看法。借酒浇愁互说心声的功夫,商祚的弟子来后院这边禀报消息,铺子里边来了个外出找财路的炼气士,递交拜帖,对方说自己有个小门派,精通机关营造和经济一    道,看看有无机会与贵派合作。赵铁砚打开帖盒,看过那张拜帖上边的文字内容,递给师弟,最终赵铁砚和商祚面面相觑,给整懵了。    打秋风,也不找个家底厚的诓骗    商祚吩咐弟子说道:好言好语,打发了对方便是,别起无谓的争执。    不曾想那个不速之客,已经自顾自从铺子来到后院,笑容挂满笑容,伸手招呼道:赵掌律,商兄弟,好久不见!    只因为对方过于热络,感情炙热得就像与老友久别重逢,赵铁砚看了眼商祚,商祚也在看赵铁砚,都以为是对方的朋友登门。    见过胡搅蛮缠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白衣少年好像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满脸诚挚神色,站在院中天井那边自说自话,传闻丹井派山中有二十四潭,分别以节气命名。真是一个山清水秀适宜修道、养    眼又养心的好地方啊。在小子看来,不出个上五境的通天人物,真是没天理了。少年继续说道:我还听说你们开山祖师是个行脚郎中出身,在那山市中贩卖药材,偶遇异人,因为宅心仁厚,得到一桩仙缘,就此走上修行道路。此后奇遇连连    ,也是受之无愧的。直到丹井派的香火道统传到了这一代掌门手上,话该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门口那边有个双臂环胸的男人,听到这里,呵了一声。    商祚脸色不悦,说道:有事说事。少年说道:我呢,也是有个自家山头的正儿八经的谱牒修士,不过到底是个新兴门派,底蕴不够,就只好亲自外出挣钱了,除了我是个营造高手,还有几个农家、药家修士,建造和打理园圃,栽培奇花异草,移植仙家古木,挑选和搬迁风水石,搞些青鹤白鹿云中飞鱼啥啊,都不难,能让一个山上门派变得更有仙家风范,此外仿造牌坊古碑,托名山崖石刻,甚至可以担任临时供奉,纸面客卿,帮忙撑场面,或是牵线搭桥,与别家租借渡船,等等,只要是你们能想到的,我都会    ,你们想不到的,说句不吹牛的,我也会。总之,就是凭本事讲良心,出门在外挣点辛苦钱。    少年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某人,比如身后这位朋友,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药家练气士,绝对是一把好手!    冯雪涛笑道:手艺还行。    成为地仙之前,冯雪涛的老本行,确是农家手段。    赵铁砚忍住笑,具体价格怎么算    白衣少年说道: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商祚以心声提醒道:赵师兄,小心对方是冲着你那支铁锏而来。说不定他们早就来这边踩过点了,就等你出现。    毕竟如今丹井派最值钱的物件,就是这件镇山之宝了。    赵铁砚说道:理当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更怕这伙人与丹井派有旧怨。    少年踮起脚,伸长脖子,望向屋内桌上,不如喝点小酒儿,弄几个下酒菜退一万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当交个朋友。    商祚眼尖,问道:这位仙师身上的法袍,可不便宜。白衣少年双手叉腰,那必须的,打肿脸充胖子嘛。老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辈学道之人,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些狗眼看人低的,所以还是要讲一讲行头和排    场的。那个商祚弟子兼任店铺伙计的少年,刚学会心声言语,与师父和掌律师伯说道:这家伙刚才在外边赖着不走,蹲门口跟我聊了半天,是不是骗子不好说,反正脾    气蛮好的。    单纯少年没敢说那同龄人,一见面就夸赞自己根骨清奇,是百年一遇的修道仙材啊,为何沦落市井,不去山中求仙    这类话语,若是不管真伪,听着总是舒服的。    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富贵公卿,近期都领着一些个聪明伶俐的自家晚辈,走门串户,有些已经认了好几个师父。    商祚倒也想收几个不记名的便宜徒弟,奈何现如今丹井派的底细,根本经不起查询,一查就露馅。    否则像那些中五境的,只要登门,来者不拒,只需传授一门粗浅的吐纳术,或是教一篇东拼西凑而来的道诀,再给几颗吃不死人的丹药,就可以挣个盆满钵盈。    至于这个新收的弟子,哪怕资质再一般,也是个能修行仙家术法的,能够被自己找到,商祚已经心满意足,属于意外之喜。    赵铁砚耐心再好,也有了下逐客令的念头。    崔东山笑道:不着急赶人,其实我之所以登门求见,买卖之外,还有一段缘法可讲。    赵铁砚问道:此话怎讲    崔东山说道:先前我家先生,带着一个头戴貂帽的女子,在一处淫祠山神地界,见过你们。先生与我提及此事,说你们山规门风都好。赵铁砚稍微心定几分,那貂帽少女抖搂过一份仙家手段,道行不低,相当不俗。若是她与那个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青衫男子,真看上了自己那铁锏,在荒郊野岭    ,他们要明抢都不难,没必要弄得这么曲折。道理再简单不过,可以强抢,何必坑骗    赵铁砚将那拜帖抛还给白衣少年,说道:所求何事,恳请直言。崔东山笑道:寺庙有下院,仙府有上宗。是不是这个理儿照理说,你们这些旧丹井派的弃子,哪怕受了委屈,还是要忍辱负重的,继续守着个空壳祖业,以后    他们返回,再乖乖双手奉上。    只是浩然文庙排行老四的亚圣,说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没听过亚圣可没教读书人变得愚忠愚孝,君不君,臣便可以不臣,这才是正理,是有先后顺序的。需知修行最怕错走了道路,乱拜山头,认贼作父。修道之人,七情六欲乱窜,不得诚心正意,千头万绪,犹如狮子身上虫。自当整理山规,重振家风。大浪淘沙    ,淘盆沙尽之时,即见真金。我看你们就很好,上梁不正下梁反而不歪,好极了。    修行求仙,修行向道,还是有点不一样。满身铜臭气,怎就不是修道人,不是纤尘不染的字面仙人而已。    商祚以心声道:赵师兄,我说不过他。    那厮在发酒疯,说胡话    好像不是。细嚼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赵铁砚说道:可能跟掌门师兄有的聊。    崔东山眨眨眼,望向那个店伙计,少年郎,我与你一见投缘,要帮你编写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精彩故事。    少年兴高采烈,不敢置信,怯生生问道:我真能修行得道,当那仙人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你属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半截故事里的主人公。    少年没听出话外话,神色懵懂,啥    崔东山拍了拍少年肩膀,这么聪明,难怪咱俩投缘。    赵铁砚思量片刻,问道:能不能说得再简单一点    崔东山大声嚷嚷道:既然咱们都是明白事理的敞亮人,我就明说了,今天亲自登门,是要与一座焕然一新的丹井派结盟!    赵铁砚愈发一头雾水,好奇询问那白衣少年,敢问贵派名称    只见那白衣少年咧嘴笑道:说过了,是个新兴门派,叫青萍剑宗!    商祚叹了口气,以心声说道:师兄,我真心受不了这小子!    赵铁砚笑道:那敢问这位仙师,是不是姓崔名东山    白衣少年使劲点头,对啊,我是崔东山啊。    赵铁砚深呼吸一口气,滚!    崔东山转头说道:青秘道友,瞧见没,都猜出我身份了,脑子比你灵光唉。    冯雪涛笑着点头,好像是的。    青秘    玉圭宗那个新供奉,皑皑洲飞升境修士确实,听说这位老神仙如今就身在京城。    商祚怒喝道:都给老子滚蛋!    崔东山竖起大拇指,敬你们是条汉子,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什么了,我们啥时候开始喝酒啊。    崔东山转头问道:青秘道友,好像谈崩了,怎么讲    冯雪涛笑道:我无所谓,留下喝酒也可以,滚也行。崔东山抱拳,使劲摇晃了几下,后会有期。真要遇到事情,四处碰壁走投无路了,可以去鱼鳞渡那艘桐荫渡船找人,就说你们与谢次席打过照面,或是直接找我    身边这个冯雪涛。    赵铁砚笑道:那我与师弟就不送客了。    商祚突然说道: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企图,我都想跟你们说明一事,我丹井派也有很多道心纯粹的修道之人。    大概牵肠挂肚的想念,就像不善饮酒之人,闷下一碗烈酒。    崔东山点点头,肯定的,否则也不会有你们几个,能让我来这边说这么多。害我喝酒都白喝了,口渴,真不能一起喝酒    冯雪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率先转身离开。    崔东山学那台戏台上的人物,翘起脚,作持鞭骑马状,喊道:道友慢行。出了铺子,崔东山双手笼袖,语重心长道:青秘道友,云游四方,行脚万里,人物事景,我们可不能只是走走看看啊。都说人身即是一座小天地,山泽野修,孑    然一身,无牵无挂,当真没有看轻了自身能否遇仙,是否分心,是看过眼云烟,还是当中流砥柱,何处不是心关,在那滩头教人哑口无言。心猿跳跃意马驰,我辈登山修道之士,面壁而行,如何自处        我知道这些话,你道心足够坚韧,是听不进去的,但是作为斩鸡头烧黄纸的朋友,我还是要与你说上一说。    冯兄,是不是被感动了突然觉得我这人怪好嘞    冯雪涛板着脸说道:滚。    崔东山果真独自走了,好嘞,得令!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也不骑,哒哒哒。    ————    在那对谁而言好像都是异乡之地的光阴长河,陆沉找到郑居中,何必做到这一步    郑居中淡然道:陆掌教,你觉得我需要用言语恐吓谁吗    陆沉装傻扮痴,啊郑先生说了啥    郑居中置若罔闻。    要与青冥天下兑子。    至于你们信不信,那是你们白玉京的事情。    陆沉蓦然瞪圆眼睛,伸手指向自己的脸,郑先生,你看看贫道的眼神和脸色,真诚不真诚,信不信    陆沉捶胸顿足,说句不夸张的,贫道比你还信啊!    郑居中只是沉默。    某一局约定好的棋局,棋盘就是整个青冥天下。    对弈双方,各有先手。    郑居中的先手,是率先跻身十四境。    大掌教寇名的先手,是一座白玉京。    陆沉神色黯然,自度自修,不好吗    何必主动入局,当那搅屎棍。唉,话也不能这么说,青冥天下不是一座粪坑,郑先生更不是搅屎棍。    陆沉喃喃重复说道:郑居中和青冥天下自然都不是如此。    郑居中终于开口说道:记得上古岁月里,对游士和修道之人来说,一个人的出生之地,是谓乡国。居止和侍奉之国,名为家国,祖籍所在则为祖国。    陆沉问道:你不是偏心,在帮谁或是更早跟谁达到了某种秘密约定,不得已为之    郑居中摇摇头,皆否。    陆沉破天荒暴跳如雷,指着郑居中鼻子骂道:仗着自个儿聪明就欺负人的王八蛋,说说看,你到底图个什么这份天下大乱的因果,你郑居中担当得起    郑居中微笑道:我本就是在自度自修,如果三个十四境胜不过余斗,那么三个伪十五呢    陆沉继续大骂不已,什么算数,谁教你的,三三得九还是三三得一啊!    郑居中一挥袖子,陆沉你骂归骂,别唾沫星子乱溅。    陆沉颓然坐地,委屈万分,抽了抽鼻子,小道这不是急眼了,情难自禁嘛。    郑居中缓缓说道:在我看来,陆沉是整座酒缸里的唯一清醒人。    陆沉却是没来由想起一句话,自言自语道:不曾醉过,怨酒。    郑居中微笑道:明天如何明天见。既然今日无事,我们不如喝酒年复一年,野花开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