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剑来陈平安和宁姚多少章结婚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百六十九章 剑气如虹人在天(第1页)

    动静太大,来势汹汹,关键是对方这副架势,可不像是来朦胧山叙旧的道上朋友。    尴尬的是,朦胧山似乎真没有如此剑仙风采的朋友。    朦胧山毫不犹豫就开启了护身阵法,以祖师堂作为大阵枢纽,本就大雨磅礴的黑幕景象,又有白雾从山脚四周升腾弥漫,笼罩住山头,由内往外,山上视野反而清晰如白昼,由外向内,寻常的山野樵夫猎户,看待朦胧山,就是白茫茫一片,不见轮廓。    不但如此,有数缕长达十数丈的白光,从山巅祖师堂向外掠出,在山雾雨幕当中穿梭不定。    严阵以待。    许多朦胧山掌权修士都已离开各自府邸,前往祖师堂碰头,内心深处,自然希冀着那位气势如虹的御剑仙人,是友非敌。    朦胧山,掌门修士吕云岱,嫡子吕听蕉,在彩衣国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一个靠修为,一个靠老爹。    父子身边,聚拢着数十位朦胧山享誉一国的老修士、祖师堂嫡传弟子和客卿供奉,大多心情沉重。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条金色长线,越来越往朦胧山靠近。    总不能出去跟人打招呼    天底下既是最穷也是最富的剑修,作为山上四大难缠鬼之一,而且位居榜首,就难缠在杀力大,出剑快不说,还跑得快,不过需要明白一件事,这种跑得快,绝大多数是杀人之后。    若说以往,朦胧山兴许畏惧依旧,却还不至于这般如丧考妣,实在是形势不饶人,山下庙堂和沙场的脊梁骨给打断了,山上修士的胆子,差不多也都给敲碎了个稀巴烂。邻近山头的抱团御敌,与山水神祇的呼应驰援,或是擅自动用山下兵马的鼓吹造势,都成了过眼云烟,再也做不得了。    毕竟如今变了天。    许多千百年来雷打不动的仙家规矩,突然就不管用了。    由于如今时不时就要跟大骊本土修士打交道,彩衣国十数国的山上洞府,才发现自己的境界和势力,简直都是纸糊的。    大骊铁骑那么一南下,可是戳破了许多的绣花枕头。    如今山上山下,几乎人人皆是惊弓之鸟。    沙场上,彩衣国先前所谓的兵马战力冠绝一洲中部诸国,古榆国的重甲步卒,松溪国的轻骑如风,梳水国的擅长山地战事,在真正面对大骊铁骑后,要么一兵未动,要么不堪一击,事后联系更南边石毫国、梅釉国等朱荧王朝藩属国的死战不退,大多给苏高山、曹枰两支大骊铁骑带来不小的麻烦,反观彩衣国在内十数国,边军疲软不堪,便成了一个个天大的笑话,据说梳水国还有一位原本功勋卓著的成名武将,惨败后,说是他的兵法其实全部学自大骊藩王宋长镜,奈何学艺不精,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面见一回宋长镜,向这位大骊军神虚心请教兵法精髓,于是便有了一桩认祖归宗的美谈。    只是大哥莫笑二哥,彩衣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号称甲兵最盛的彩衣国在这场战事中,一仗没打不说,此外彩衣国皇室一直喜欢对外宣称,有金丹地仙坐镇京城,经常散布些云里雾里的消息,藏藏掖掖,让人吃不准真假,所以以往彩衣国修士素来希望居高临下看待其余十数国山头。    只是当大骊铁骑兵锋所至,古榆国好歹象征性在边境,调动万余边军,作为一股精锐野战实力,与一支大骊铁骑硬碰硬打了一架,当然结果毫无悬念,大骊铁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古榆国的大腿还要粗,古榆国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彩衣国见机不妙,竟是比古榆国还要更早投诚,大骊使节尚未入境,就派遣礼部尚书为首的使者车队,主动找到大骊铁骑,自愿成为宋氏藩属。这不算什么,大骊随之检索各国各山的诸多谱牒,世人才发现古榆国竟然水颇深,隐匿着一位朱荧王朝的龙门境剑修,给一拨大骊武秘书郎联手绞杀,厮杀得荡气回肠,反倒是彩衣国,如果不是吕云岱破境跻身了龙门境,稍稍挽回颜面,不然观海境就已是一国仙师的领头羊,除了古榆国朝野上下,瞧不起软蛋彩衣国,隔壁梳水国的山上修士和江湖豪杰,也差点没笑掉大牙。    吕云岱是一位身穿华服的高冠老人,卖相极佳。    吕听蕉则是一位眼眶微微凹陷的俊俏公子,皮囊不错,加上佛靠金妆人靠衣装,身穿一袭上品灵器的雪白法袍,名为芦花,而立之年,瞧着却是弱冠之龄,不管是靠神仙钱砸出来的境界,还是靠资质天赋,好歹明面上也是位五境修士,加上喜好游历山水,经常与彩衣国权贵子弟呼朋唤友,所以在彩衣国,不算差了,所以在世俗王朝,确实够得上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这两个说法。    但是在真正的修道之人眼中,尤其是彩衣国屈指可数的中五境神仙、五岳神祇看来,这个吕听蕉,自然不算什么,问道之心不坚,喜好渔色,将大把光阴挥霍在山下的脂粉堆里,不成事,吕云岱以后若是真想要将朦胧山全盘交到儿子手中,说不定就会是一场内讧。    不过近些年有个小道消息,悄悄流传,说是朦胧山之所以顺利傍上大骊宋氏一位实权武将,有望成为下任彩衣国国师,是吕听蕉帮着父亲吕云岱牵线搭桥,若是属实,那可就是真人不露相了。    一位垂垂老矣、手持拐杖的老修士轻声问道:掌门,恕老朽老眼昏花,瞧不出来者的真实境界,可是……传说中的地仙    吕云岱神色坦然,笑着反道:地仙剑修    老修士似乎觉得自己太吓唬自己,既有阵法庇护,更在自家祖师堂大门口,不该如此乱了分寸,悻悻然道:那也太惊世骇俗了,想必不会如此。    一位腰悬古剑的貌美妇人冷笑道:便是中五境的过路剑修又如何,还敢硬闯朦胧山阵法不成真当我们朦胧山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吕听蕉瞥了眼妇人高耸如山峦的胸脯,眯了眯眼,很快收回视线。这位女子供奉境界其实不算太高,洞府境,但是身为修道之人,却精通江湖剑师的驭剑术,她曾经有过一桩壮举,以妙至巅峰的驭剑术,伪装洞府境剑修,吓跑过一位梳水国观海境大修士。实在是她太过脾气火爆,不解风情,白瞎了一副好身段。吕听蕉惋惜不已,不然自己当年便不会知难而退,怎么都该再花费些心思。不过彩衣国形势大定后,父子谈心,父亲私底下答应过自己,只要跻身了洞府境,父亲可以亲自做媒,到时候吕听蕉便可以与她有道侣之实,而无道侣之名。说白了,就是山上的纳妾。    一位天赋不错的年轻嫡传修士轻声问道:那些眼高于顶的大骊修士,就不管管    虽然今晚跻身此列,能够站在此处,但辈分低,所以位置就比较靠后,他正是那位佩剑洞府境妇人的高徒,背了一把祖师堂赠剑,因为他是剑修,只是如今才三境,几乎耗尽师父积蓄、竭力温养的那把本命飞剑,才有个剑胚子,如今尚且孱弱,所以眼见着那位剑仙裹挟风雷气势而来的风采,年轻修士既向往,又嫉妒,恨不得那人一头撞入朦胧山护山大阵,给飞剑当场绞杀,说不定剑仙脚下那把长剑,就成了他的私人物件,毕竟朦胧山剑修才他一人而已,不赏给他,难道留在祖师堂吃香灰不成    天幕尽头的那条金线,越来越清晰可见。    对方御剑破空,雷声滚滚,声势实在太大,以至于牵连震动了朦胧山的山水灵气,那六把护阵飞剑竟是有些微微颤抖,原本按照天上星斗运行的严密轨迹,竟是开始絮乱起来。    吕云岱轻声道:若是愿意止步在阵法之外,就还好,多半不是寻仇来了。    众人点头附和。    那个手持拐杖的老朽修士,尽量睁大眼睛远眺,想要分辨出对方的大致修为,才好看菜下碟不是只是不曾想那道剑光,极其扎眼,让堂堂观海境修士都要感到双眼酸疼不已,老修士竟是差点直接流出眼泪,一下子吓得老修士赶紧转头,可千万别给那剑仙误认为是挑衅,到时候挑了自己当杀鸡儆猴的对象,死得冤枉,便赶紧换成双手拄着龙头红木拐杖,弯下腰,低头喃喃道:世间岂会有此凌厉剑光,数十里之外,便是如此光彩夺目的气象,必是一件仙家法宝无疑了啊,帮主,不然咱们开门迎客吧,免得画蛇添足,本是一位过路的剑仙,结果咱们朦胧山凑巧开启阵法,于是视为挑衅,人家一剑就落下来……    越活越胆小的老修士,絮絮叨叨,嗓音细若蚊蝇,耳力差一点的,根本听不见。    吕云岱身为龙门境修士,一国修士的领袖人物,当然将自家师叔那番试图两边讨好的言辞,清晰入耳,笑道:洪师叔,对方就是冲着咱们朦胧山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位洪师叔尚且无法直视那道金色剑光,更别提少山主吕听蕉、洞府境妇人和她的得意高徒一行人。    最后也就只剩下吕云岱能够凝望剑光。    吕云岱既像是提醒众人,更像是自言自语道:来了。    那道映照得天地雨幕如白昼的璀璨剑光,越是临近朦胧山,就越是风驰电掣,御剑而来的那位不知名剑仙,显然不将一座护山阵法放在眼中,没有半点凝滞和犹豫,剑光骤然间愈发大放光明,这一刻,就连吕云岱都不得不眯起眼,避开那抹炸裂开来的绚烂剑光。    一剑就破开了朦胧山攻守兼备的护山阵法,刀切豆腐一般,笔直一线,撞向山巅祖师堂。    那六把为朦胧山立下汗马功劳的的护山飞剑,竟是根本来不及拦阻,而且好似先天畏惧剑仙脚下长剑,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最可怕之处,在于御剑破开阵法之后,那条从天际蔓延到朦胧山的金色长线,依旧没有就此消逝。    这份剑气之长,剑意之盛,简直骇人听闻。    风雨被一人一剑裹挟而至,山巅罡风大作,灵气如沸,使得龙门境老神仙吕云岱之外的所有朦胧山众人,大多魂魄不稳,呼吸不畅,一些境界不足的修士更是踉跄后退,尤其是那位仗着剑修资质才站在祖师堂外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被师父偷偷扯住袖子,恐怕都要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朦胧山才得以看清楚那位不速之客的尊荣,一袭青衫,身材修长,年纪轻轻。    只见那人飘然落地,脚下长剑随之掠入背后剑鞘,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陈平安双手笼袖,缓缓前行,瞥了眼还算镇定的吕云岱,以及眼神游移的白衣吕听蕉,微笑道:今儿拜访你们朦胧山,就是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是你们彩衣国胭脂郡赵鸾的护道人,懂了吗    手拄拐杖的洪姓老修士深居简出,早已认命,交出所有权柄,不过是仗着一个掌门师叔的身份,老老实实安享晚年,根本不理俗事,这会儿赶紧点头,管他娘的懂不懂,我先假装懂了再说。    精通剑师驭剑术的洞府境妇人,口干舌燥,明显已经生出怯意,先前那份一个外乡人能奈我何的底气和气魄,此刻荡然无存。    她身后那位与访客同为剑修的得意弟子,更是连正视敌人的勇气都没有。    吕云岱眯起眼,心中有些疑惑,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剑仙前辈此话怎讲    双方相距不过二十步。    陈平安笑道:你们朦胧山倒也有趣,不懂的装懂,懂了的装不懂。没关系……    略作停顿,陈平安视线越过众人,这就是你们的祖师堂吧    吕云岱内心犹在权衡,却是勃然大怒的脸色,这位前辈,真要蛮不讲理,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想着以势压人    陈平安微微转头,吕云岱这副嘴脸,实在骗不了人,陈平安很熟悉,色厉内荏是假,先占据道德大义是真,吕云岱真正想说却不用说出口的话语,其实是如今的彩衣国山上,归大骊管辖,要自己好好掂量一番,如今大半个宝瓶洲都是大骊宋氏版图,任你是剑修又能嚣张几时。    陈平安便以大骊官话对吕云岱说道:我是大骊人氏,所以你们的靠山,如果不幸刚好是大骊铁骑的话,可就未必管用了。当然,信不信随你们,而且我跟大骊朝廷的关系,其实比较一般。    吕听蕉心中骂娘。    你这虚虚假假的言语,就自家朦胧山上那一大帮子墙头草,还能有个屁的同仇敌忾,众志成城。    他吕听蕉在修行一事上,确实废物,外界传言,半点不假,其实父亲对此也无可奈何。但他的志向,本就不在山上证道长生,太遥不可及了,可退而求其次,当个不用亲自打打杀杀的掌门山主,吕听蕉自认绰绰有余。    陈平安接下来的言语,很开门见山,事实上准确说来是推门而入,见着了朦胧山,我作为赵鸾的护道人,这趟拜访朦胧山,不与你们废话,只问你们父子,以后还要不要一个觊觎赵鸾的修道资质,一个贪图小姑娘的美色。你们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吕云岱沉下脸。    他这辈子最烦这种直截了当的行事作风。    吕听蕉正要说话回旋一二,尽量为朦胧山扳回一点道理和颜面。    不料那个青衫剑客已经笑道:最后一次提醒你们,你们那些油滑措辞和所谓的道理,什么不过是你吕云岱笃定赵鸾是修道的良才美玉,朦胧山必然以礼相待,倾心栽培,绝无非分之想,若是她实在不愿意上山,也不会强求,更不会拿吴硕文的亲人要挟,而且退一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吕听蕉如今反正对赵鸾并无任何实质冒犯,如何能够定罪,又有大骊规定山上不可擅自启衅,不然就会被追责,这些乌烟瘴气的,我都懂。你们很空闲,可以耗着,我很忙。所以我现在,就只问你们先前那个问题,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陈平安从袖子里伸出手,揉了揉脸颊,自嘲道:不行,这个打架爱唠叨的习惯不能有,不然跟马苦玄当年有什么两样。    陈平安静等片刻。    点点头,陈平安说道:那我明白了。    陈平安伸出手。    背后鞘内剑仙铿锵出鞘,被握在手中。    轻描淡写向前挥出一剑。    出手随意,手中那把剑仙蕴含的剑气,可不随随便便。    朦胧山祖师堂一分为二。    不过总算没有全然倒塌。    厮杀经验老道一点的,都没敢转头。    只有像三境年轻剑修这样的山上雏儿,才会动作略显僵硬地转过头去,去看那一剑的结果。    陈平安抬臂绕后,收剑入鞘。    就在此时,吕云岱似乎察觉到什么端倪,想要涉险确定一二,所以一只手掌在大袖内微动。    朦胧山山巅轰然一震,却不是建筑恢弘的祖师堂那边出了状况,而是那位青衫剑仙的原地,大地碎裂,但是已经不见了人影。    在吕云岱想要有所动作的一瞬间,陈平安另外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捻出方寸符。    二十步距离。    你们朦胧山修士,个个挺豪气啊,就这么大摇大摆,跟一个天天与远游境宗师几乎算是换命厮杀的纯粹武夫,靠这么近    龙门境修士的体魄,就这么坚不可摧吗    砰然一声巨响过后。    陈平安已经站在了吕云岱先前位置附近,而这位朦胧山掌门、彩衣国仙师领袖,已经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七窍流血,摔在数十丈外。    陈平安视线所及,连同洪姓老修士和吕听蕉在内,全都开始后退。    陈平安一拍养剑葫,早已跃跃欲试的飞剑初一十五,先后掠出,两缕流萤划破长空,分别钉入吕云岱的双掌,响起一阵哀嚎。    在陈平安看来,想必是这位龙门境修士在彩衣国顺风顺水惯了,太久没有吃过苦头,才如此经不住这类小伤的疼痛。    所以才会跟裴钱差不多    陈平安望向吕听蕉,问道:你也是正主之一,所以你来说说看。    吕听蕉惶恐不安道:既然剑仙前辈是那赵鸾的护道人,我们朦胧山修士,无论是谁,以后只要见着了赵鸾,就一定绕道而行!    陈平安笑道:你现在肯定口服心不服,想着还有杀手锏没拿出来,没事,我会在彩衣国胭脂郡等你们几天,要么来人,要么来信,总归给我个有诚意的答复,不然又得我回一趟朦胧山。    陈平安瞥了眼那座还能修补的祖师堂,眼神深沉,以至于背后剑仙剑,竟是在鞘内欢快颤鸣,如两声龙鸣相呼应,不断有金色光彩溢出剑鞘,剑气如细水流淌,这一幕,古怪至极,自然也就更加震慑人心。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别耽误我修行!    陈平安转过身去,一步跨出,身形如一缕青烟掠出了山巅,一个下坠,剑仙出鞘,然后骤然拔高,直冲云霄。    朦胧山修士眼中,那位剑仙不知使了何种手段,一把把护山阵法的攻伐飞剑,七零八落,狼狈至极。    这位一剑破开朦胧山阵法的陌生青衫客,御剑而来,御剑而返。    ————    剑仙已去,犹有丝丝缕缕的刺骨剑气,萦绕在祖师堂外的山巅四周。    三境剑修的那位年轻俊彦,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洞府境妇人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她亦是满脸尚未褪去的仓皇神色,但依然安慰这位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压低嗓音道:别伤了剑心,千万别乱了心神,赶紧安抚那把本命飞剑,不然以后大道之上,你会磕磕碰碰的……但是如果能够压得下来那份慌张和震颤,反而是好事,师父虽非剑修,但是听说剑修降服心魔,本就是一种砥砺本命飞剑的手段,自古就有于心湖之畔磨剑的说法……    弟子眼神恍惚,好在给师父点醒,这才没有浑浑噩噩,连温养飞剑的本命窍穴内异象都不去管,年轻剑修赶紧以朦胧山祖师堂嫡传口诀,心中默念,运转灵气,尽量平稳心境。    这对师徒已经无人在意。    因为所有人都围拢在了掌门吕云岱那边,吕云岱脸色惨淡如金箔,但是并未如何伤及根本,悉心调养几年便可恢复巅峰,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刚刚跻身龙门境,就给打得跌回观海境,再加上祖师堂被一劈为二,意味着的那份无形命理气数,那朦胧山就真要惊吓得肝胆欲裂了。    吕云岱挥手道:你们都先回去,关于今日风波,我们明天在祖师堂……在我雾霭府上议事。    众人纷纷退去,各怀心思。    吕听蕉陪着父亲一起走向祖师堂,护山阵法还要有人去关闭,不然每一炷香就要耗费一颗小暑钱。    道路上,有一条一指宽的线,一直蔓延出去,然后就将眼前这座朦胧山祖师堂给一分为二了。    吕云岱在祖师堂大门外停步,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吕听蕉摇摇头。    吕云岱语气平淡,那么重的剑气,随手一剑,竟有如此齐整的剑痕,是怎么做到的一般而言,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无疑了,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事实证明,此人确实不是什么金丹剑仙,而是一位……很不讲不通常理的修行之人,身手是位武学宗师,气势却是剑修,具体根脚,目前还不好说,但是对付我们一座只在彩衣国作威作福的朦胧山,很够了。听蕉,既然与大骊那位马将军的关系,早年是你成功拉拢而来,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马听蕉苦笑道:请爹明言。    吕云岱捂住心口,咳嗽不断,摆摆手,示意儿子不用担心,缓缓道:其实都是赌博,一,赌最好的结果,那个靠山是大骊上柱国姓氏之一的马将军,愿意收了钱就肯办事,为我们朦胧山出头,按照我们的那套说法,雷厉风行,以规矩二字,迅速打杀了那个年轻人,到时候再死一个吴硕文算什么,赵鸾便是你的女人了,我们朦胧山也会多出一位有望金丹地仙的晚辈。如果是这么做,你现在就跟姓洪的下山去找马将军。二,赌最坏的结果,惹上了不该招惹、也惹不起的硬钉子,咱们就认栽,火速派人去往胭脂郡,给对方服个软认个错,该掏钱就掏钱,不要有任何犹豫,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才是最大的忌讳。    吕听蕉神色苦涩,涉及到门派存亡,以及我们吕氏祖师堂的香火,爹,是不是由你来拿主意    吕云岱摇头道:我如今看不清形势了,就像当初你被我拒绝,只能背着朦胧山,只靠自己去押注大骊武将,结果如何,整座朦胧山都错了,唯独你是对的,我觉得现在的大乱之世,不再是谁的境界高,说话就一定管用。所以爹愿意再相信一次你的直觉。赌输全输,赌大赢大。输了,香火断绝,赢了,你才算与马将军成为真正的朋友,至于以前,不过是你借势、他施舍而已,说不定以后,你还可以借机攀附上那个上柱国姓氏。    吕听蕉轻声道:如果那人真是大骊人氏    吕云岱嗤笑道:自己人又如何咱们那洪师叔,对朦胧山和我马家就忠心耿耿了他们大骊袁曹两大上柱国姓氏,就和和气气了那位马将军在军中就没有不顺眼的竞争对手了杀一个不守规矩的‘剑仙’,以此立威,他马将军就算在彩衣国站稳了,并且从几位品秩相当的数位‘监国’袍泽当中,脱颖而出,不一样是赌!    吕听蕉试探性问道:听父亲的口气,是倾向于第一种选择    吕云岱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除了资质平平、修道无望之外,再一个缺点就是心眼太多,太聪明,更多时候当然是好事,可在某些时刻就难说了,可以锐意进取,也可以审时度势,但是人一聪明,往往就怕死,很怕担责任。吕云岱当初为何要憋着一口气,拼了性命也要破境跻身龙门境,就是担心以后吕听蕉无法服众,吕氏一脉,在朦胧山大权旁落,例如那个拥有剑修弟子的妇人,或者是突然哪天对权位又有了兴趣的洪师叔,当下许多新进的供奉客卿,好些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此次出现在祖师堂外的人数,应该多出七八人才对。    吕云岱突然吐出一口淤血,瞧着吓人,其实算是好事。    心胸仿佛随之开阔几分,体内气机也不至于那般凝滞不灵。    吕云岱蓦然间瞪大眼睛,一掠至山崖畔,凝神望去,只见一把袖珍飞剑悬停在崖下不远处,一张符箓堪堪燃烧殆尽。    吕云岱一跺脚,终于开始手忙脚乱,极有可能是一张子母回音符!即便不是,世间符箓千百种,多半是类似功效的符纸了。    那厮真真用心险恶!    果不其然,山水阵法之外的雨幕中,剑光破阵又至。    那个刚刚走回自家府邸大门的拐杖老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表敬意。    洞府境妇人好不容易让弟子心神稳固,结果当那雷鸣与剑光重返朦胧山后,发现年轻弟子已经呼吸大乱,脸色比挨了一拳两飞剑的掌门还要难看。    佩剑妇人一咬牙,按住佩剑,掠回山巅,想着与那人拼了!    若是这位弟子坏了大道根本,从此剑心蒙尘,再无前程可言,她难道以后还真要给那马听蕉当暖床小妾!    朦胧山之顶。    青衫年轻人,再次落在山巅后,一拍养剑葫后,偷偷藏匿于山崖外的飞剑初一掠回葫芦中。    这一次长剑根本就懒得回鞘了,缓缓抬升位置,最终悬停在陈平安身侧,刚要可以轻松伸手握住,剑尖直指祖师堂之前的吕云岱。    陈平安微笑道:马将军是吧不与我与你们父子一同前往拜访    双袖鼓荡不已,言语说得和颜悦色,可是气势一点不轻巧,尤其是那把剑尖,竟有金色剑气凝聚出一颗水珠,滴在地上,迅速扩散,光晕耀眼。    没来由记起先前那句不要耽误我修行,吕听蕉腿一软。    吕云岱双手抱拳,作揖到底,剑仙前辈,我们认输,心悦诚服!前辈若是不信,我吕云岱可以去祖师堂,以三滴心头血,点燃三炷香,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对天发毒誓。    陈平安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那也得有座祖师堂,才能烧香不是    吕云岱自从跻身中五境以来,第一次如此感到恐惧。    祖师堂可从来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存在,是所有山上仙家洞府的半条命!    吕听蕉更是神色变幻不定,想要破解当下这个死局。    陈平安突然死死盯住吕云岱,问道:马听蕉的一条命,跟朦胧山祖师堂的存亡,你选哪个    吕听蕉心焦如焚,跪在地上,满脸泪水,求饶道:爹,这是恶毒的离间计!不要轻易听信啊……    吕云岱与陈平安对视一眼,不去看儿子,缓缓抬起手。    动作如此明显,自然不会是什么破罐子破摔的举措,好跟那位剑仙撕破脸皮。    吕听蕉心头巨震,一个翻滚,向后疯狂掠去,竭力逃命,身上那件芦花法袍帮了不小的忙,速度之快,不输一位观海境修士。    哪怕逃出生天的机会极小,可马听蕉总不能束手待毙,而且还是在祖师堂外,给父亲活活打死。    父亲的枭雄心性,他这个当儿子岂会不知,真的会通过杀他,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不济也要以此渡过眼前难关。    再者,马听蕉心存一丝侥幸,只要逃出了那位剑仙的视野,那么他父亲吕云岱就有可能失去出手的机会了,到时候就轮到心狠手辣的父亲,去面对一位剑仙的秋后算账。    陈平安瞥了眼已经被吕云岱远远锁定气机的吕听蕉,面无表情道:吕云岱,去祖师堂烧香吧,此事就此揭过。修道之人,还是要讲一讲阴德福报的,在事更在心。    吕云岱赶紧缩手,转过身,大踏步走向祖师堂,忍下心中悲苦,撤去了山水阵法,面对那些灵牌和挂像,滴出三点心头血,默默点燃三炷秘制神香,以传闻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仙家秘术,按约行事,祭奠先祖,手持清香,朗声发下毒誓。    当那个洞府境妇人来到山巅。    刚好耳畔是那朦胧山祖师堂的发誓。    她眼中,则是看到那位头别玉簪、腰别葫芦的青衫剑仙,山雨阵阵,吹拂得年轻人发丝与衣袖飘摇不已。    那人向后倒掠而去,轻轻踩在如影随形的脚下剑仙之上,一抹金光,在朦胧山的上空划出一个大圈,往南而去。    如那远古仙人执笔在人间画了一个大圈。    不光是这位心神摇曳的妇人,几乎所有朦胧山修士,心中都有一个类似念头,激荡不已。    剑仙之姿,无以复加。    可是在远方,一人一剑迅猛破开整座雨幕和厚重云海,骤然间天地光明,大日高悬。    陈平安从站姿变成一个微微悬空的奇怪坐姿,与剑仙也有气机牵引,故而能够坐稳,但绝不是剑修御剑的那种心意相通,那种传说中剑仙仿佛勾连洞天的境界。    是撼山谱上的一个新拳桩,坐桩,名为尸坐。    因为拳谱上记载,上古神灵盘踞天庭如尸坐。    陈平安能够御剑远游,其实不过是站在剑仙之上而已,要饱受罡风吹拂之苦,除了体魄异常坚韧之外,也要归功这个不动如山的坐桩。    崔诚曾说拳桩是死的,不算高明,就看练拳之人的心境,能不能生出气魄来,养出气势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入门拳桩,也可直通武道尽头。    大日照耀之下。    青衫剑客坐在那把剑仙之上,人与剑,剑与心,清澈光明。